故鄉地 河北黃驊市郭莊
家鄉話
選村干部，關鍵要看他能不能保持村子的穩定。——鎮書記劉彬
春節前，我們村又有幾名新黨員產生了。這些20來歲的小伙子，將影響接下來的換屆選舉。
郭莊，河北黃驊一個鹽堿地上的村莊。人口約600，距京220公里。直到近幾年，選舉才成為這個村子的熱門詞，老百姓才知道，這似乎是和自己相關的一個問題。
傳統
“在位”40年的村支書
“時勢造英雄”，從1963年到本世紀初，一名叫張瑞卿的人，執掌了郭莊40多年的命運。
張瑞卿的英雄之路，是從“四清運動”開始的。
1963年，“社會主義教育運動”在全國城鄉鋪開，鄉紳和稍有文化的“臭老九”被趕下臺。誰在村里最窮、最沒背景、最沒文化、姓氏最少，誰就是這個村子的最高領導者。
憑著明顯上述明顯優勢，張瑞卿被推舉為村支書。
之后，郭莊和周邊眾多的村子一樣，由這些最樸素的鄉民產生的干部，帶領著大家展開了簡單而又執著的鄉村建設———除了種地，還是種地。
沒有一家集體企業，也不出去打工，靠人均三四畝的鹽堿地過活。
這期間，背地里也有人議論著早該換村支書了。
公開“議論”并影響最大的一次，發生在1992年。
小平南巡講話之后，郭莊周邊思想活躍的村子搞起了集體企業，唯有張瑞卿帶領的郭莊，依舊維持著本色。
一天晚上，村子橫豎四條街道出現了滿地的大字報，大意是“要想富，換支書”，“讓我們走出貧窮”等等。
次日一早，村委會的大喇叭響徹了這2000畝土地，村支書叫罵著貼大字報人的八輩祖宗。
揪出“犯罪分子”的叫罵持續了三天，無果而終。但這件事，影響頗大，本分的村民想不到，誰敢和村支書過不去。
鄉民們推測，“作案”的應該是個孩子。因為大字報是方格作業本。這個謎始終沒有揭開。
不過這件事讓張瑞卿的支書寶座更加穩固。他用有力的罵聲，捍衛了權威。
覺醒
一個孩子的選民意識
這之前，郭莊選舉還出現過一個新鮮事。
那年選舉村長時，在大隊部投票，但到場的人不到半數。幾名村干部不得不搬著票箱挨家挨戶督選。當到一家時，大人不在家，村干部讓小孩代選。
選票上有兩個候選人名。小孩問，倆都不想選怎么辦？村干部甚是驚訝。你想選誰？選我。你？你小毛孩子，沒資格。小孩說那我就不投了。
不投不行。村干部不想跑第二次，妥協了。同意這個孩子在父母的兩張選票上，分別寫下自己和父親的名字。
于是，幾十年不曾有過的兩張另類選票，傳遍了小村。
上面兩個故事，寫大字報、投自己票的小孩，都是我。
當了40年村支書的張瑞卿，按輩分，我叫他伯伯。每年春節，我都會去探望他，尤其是工作之后。
每每他都要問問外面的世界。我想，張伯伯可能早猜到大字報是我寫的，但我們爺倆從未觸及這個話題。
他常夸我有出息，說我比文星混得好。
文星是他的兒子，我的小學同學。文星但凡有點本事，可能就接他的班了。
“世襲村支書”，在我們那一帶的村莊很流行。越是村集體企業搞得好的村莊，越是如此。旁邊的白莊，白樹安老人就將“位子”傳給了兒子。
而文星先是去了糧站扛麻袋，后到白樹安兒子治下的村企打起零工。
變化
競選干部成為模式
2004年前后，郭莊治理發生變化，村干部不用再端著票箱子挨家挨戶求票了，甚至出現了競選演說。
因為，挖掘機開進了村里。
那時，東部沿海高速途經我們村。部分占地補償留到村集體。利益的出現，最終撼動了張瑞卿的支書位置。也結束了郭莊幾十年來只有“窮人”才能當村支書的戒條。
新選舉，宗姓發揮了明顯優勢，村里第一大姓中的范秉訓，當選為村支書。
能爭取到黨代表的多數選票，和他的四個背景相關，一、屬第一大姓；二、混居在雜姓中，且為第二大姓劉姓的女婿；三、有養雞場；四、為赤腳醫生。
這些說明他群眾基礎好，經濟條件好。
當此輪補償分完之后，人們發現在新支書治下，郭莊并無變化，村子還是那個村子。不過，競選已成為村里選拔干部的通常模式。
現在，甚至姓氏也不再是選舉的主要因素。那些發了財的回鄉打工仔，開始參與到鄉村治理中來。
范秉亮就是其中一名。他住村西，他跑到村東雜姓區拉票時，人們才注意到郭莊的未來該由年輕人掌舵了。
范秉亮PK掉了一名同姓老村長，當選為村主任。
在接下來的村支書選舉中，范秉訓還能否連任是個問題。對他構成威脅的，除了新的村主任，還有幾名新黨員。他們是新致富或有知識的年輕人。
劉彬，我們鎮的書記，也是我的師兄，他說，選村干部，關鍵看能不能保持村子的穩定。
快過年了，鞭炮漸濃。“郭莊首富”在準備著禮花，每年他們家會放煙花給全村人看，新黨員中也有他的兒子。
流感襲村，范秉訓忙著救死扶傷，給鄉民們帶去幾塊錢的針劑和感冒藥。
老支書張瑞卿，則帶著他的孫女孫子窩在三間土房里，與老伴蒸饃。
更多的鄉民們則盼著，下場大雪。否則，來年這片土地上，麥苗不會返青，泛起的只有鹽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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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標題：河北黃驊郭莊村選舉調查：競選干部成為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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