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宋柔，廣東外語外貿(mào)大學云山講座教授，曾任北京語言大學信息科學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中文信息學報編委。主要從事智能軟件工具、語言信息處理、人工智能應用方面的研究、開發(fā)和教學工作，近年的主要研究方向是語言信息處理。
去年谷歌推出了基于神經(jīng)網(wǎng)絡的機器翻譯系統(tǒng)，最近搜狗也推出了類似的系統(tǒng)。我對這兩個系統(tǒng)翻譯結(jié)果的錯誤作了一些對比分析。
英譯漢
測試樣本是2016年12月12日紐約時報網(wǎng)上新聞第一則，共11個句子，361個英文詞。其中的錯誤歸為4種類型：譯詞錯、結(jié)構(gòu)錯、漏譯、多譯。結(jié)構(gòu)錯又分為3類：介詞錯、一般結(jié)構(gòu)錯、成分共享關(guān)系錯。
例1
Instead, Mr. Trump has decided to risk what looks to be a bruising confirmation fight in the Senate.
Google譯文:
相反，特朗普先生決定冒險在參議院看起來是一個瘀傷的確認戰(zhàn)。
其中有3個錯誤
risk what……confirmation fight，這里的risk帶小句賓語，翻譯成名詞性賓語“冒險……確認戰(zhàn)”不通，屬于一般結(jié)構(gòu)錯。
bruising應該是“激烈的”或“困難的”，譯作“瘀傷的”屬于譯詞錯。
in the Senate是risk的狀語，譯文中卻是looks to的狀語，屬于一般結(jié)構(gòu)錯。
Sogou譯文：
相反，特朗普決定冒險在參議院進行看似漏洞百出的確認戰(zhàn)。
其中有1個錯誤
bruising譯作“漏洞百出的”是譯詞錯。
例2
The company has billions of dollars in oil contracts that can go forward only if the United States lifts sanctions against Russia, and Mr. Tillerson’s stake in Russia’s energy industry could create a very blurry line between his interests as an oilman and his role as America’s leading diplomat.
Google譯文：
該公司擁有數(shù)十億美元的石油合同，只有美國解除對俄羅斯的制裁，Tillerson先生在俄羅斯能源行業(yè)的股權(quán)可能創(chuàng)建一個非常模糊的線之間他的利益作為一個石油公司和他的作用，美國的領(lǐng)先外交官。
其中有7個錯誤
that can go forward 漏譯。
between his interests as an oilman and his role as America’s leading diplomat.的結(jié)構(gòu)是between A as B and C as D，應該譯作“作為(B)的(A)和作為(D)的(C)之間的”，其中(X)表示X的漢語譯文。但這里，“之間”的位置錯了，第2個as未譯出來，是2個介詞錯;(A)與(B)的關(guān)系、(C)與(D)的關(guān)系搞錯了，是2個一般結(jié)構(gòu)錯。此外，oilman錯譯為“石油公司”、leading錯譯為“領(lǐng)先”，是2個譯詞錯。
Sogou譯文：
這家公司有數(shù)十億美元的石油合同，只有當美國解除對俄羅斯的制裁，而tillerson在俄羅斯能源行業(yè)的股份可能會在他作為石油商的利益和他作為美國主要外交官的角色之間產(chǎn)生模糊的界限。
其中有1個錯誤：that can go forward 漏譯。
between的介詞短語翻譯得完全正確，很不容易。
例3
In the past several days, Republican and Democratic lawmakers had warned that Mr. Tillerson would face intense scrutiny over his two-decade relationship with Russia, which awarded him its Order of Friendship in 2013, and with Mr. Putin.
Google譯文：
在過去幾天，共和黨和民主黨立法者警告說，Tillerson先生將對他與俄羅斯的二十年關(guān)系進行密切的審查，俄羅斯在2013年授予他的友誼，并與普京先生。
其中有4個錯誤：
face intense scrutiny over NP應當譯作“面對關(guān)于(NP)的嚴格審查”，這里的譯文是“對(NP)進行密切的審查”，把被動關(guān)系譯成主動關(guān)系，是一般結(jié)構(gòu)錯;介詞over沒譯出來，是介詞錯。
Order of Friendship錯譯為“友誼”，是譯詞錯。
and with Mr. Putin應當與with Russia共享relationship，這里被單獨擱置，是成分共享關(guān)系錯。
Sogou譯文：
在過去幾天,共和黨和民主黨議員警告說，tillerson將會對他與俄羅斯的愛恨關(guān)系進行嚴格審查，這種關(guān)系于2013年向他授予了他的友誼秩序,并與普京一起。
其中有6個錯誤
Google的4個錯誤在Sogou中同樣存在。
two-decade relationship譯文為“愛恨關(guān)系”，涉及“二十年”漏譯而“愛恨”多譯，歸為漏譯。
向他授勛的是“俄羅斯”，譯文中是“這種關(guān)系”，是先行詞譯錯，歸為成分共享關(guān)系錯。
錯誤分類統(tǒng)計如下表：
從這個樣本看，Sougou英譯漢的質(zhì)量比Google明顯地好。
除了錯誤少之外，Sogou譯文的順暢規(guī)范也好于Google。這表現(xiàn)在3方面：
(1)譯詞在可容忍的范圍內(nèi)選擇得較為確切。如例3的intense scrutiny譯作“嚴格的審查”而不是“密切的審查”，類似的情況有多處。
(2)同位語能前置于中心語的都前置處理，Google則多數(shù)按照英文的原序后置，并前后用逗號分隔。比如
selected Rex W. Tillerson, the chief executive of Exxon Mobil, to be his secretary of state.
Sogou 譯作“選定埃克森美孚的首席執(zhí)行官雷克斯擔任他的國務卿”，Google譯作“選舉雷克斯·蒂爾森，埃克森美孚的首席執(zhí)行官，成為他的國務卿”。Google這樣翻譯不能算錯，但屬于歐化表達，不順暢。
(3)標點處理。英語中，并列短語之間用逗號分隔，漢語譯文應該改用頓號。例如Mr. Romney, Mr. Petraeus and Mr. Corker，Sogou譯作“羅姆尼、彼得雷烏斯和考克”，Google則仍作逗號，譯作“羅賓尼先生，Petraeus先生和Corker先生”。
這個考察樣本比較小，還不能全面反映兩個系統(tǒng)的水平差異，但至少能看出Sogou英譯漢的水平是相當不錯的。
漢譯英
測試樣本包括2016年12月12日中新網(wǎng)新聞2則5句，小說《鹿鼎記》1段3句，2016年政府工作報告2段2句，共10句626字。其中的錯誤歸為4種類型：詞語錯、結(jié)構(gòu)錯、漏譯、多譯。詞語錯分為譯詞錯、專名錯、譯詞直接采用拼音、數(shù)詞錯4類，結(jié)構(gòu)錯又分為論元關(guān)系錯、介詞錯、核心動詞錯、黏著結(jié)構(gòu)錯4類。
例1
2016年10月18日，王女士等幾名群眾來到巴中老城一銀行客戶部，反映通過該銀行工作人員辦理的存款不能取出，大家十分著急。
Google譯文:
October 18, 2016, Ms. Wang and several other people came to the old city of Pakistan a bank customer department, reflecting the bank staff through the deposit can not be removed, we are very anxious.
其中有6個錯誤
時間狀語October 18, 2016缺少介詞，屬于介詞錯。
城市名“巴中”譯作Pakistan，屬于專名錯。
a bank customer department應是come to的處所賓語，譯文中是賓語old city的后置定語，屬于論元關(guān)系錯。
“通過該銀行工作人員辦理的存款”譯作the bank staff through the deposit，論元關(guān)系顛倒，屬于論元關(guān)系錯。
存款的“取出”譯作removed，屬于譯詞錯。
“大家十分著急。”是間接引語，譯文中將“大家”譯作“我們”，成為直接引語，屬于譯詞錯。
Sogou譯文：
On October 18, 2016, mrs.wang and other people came to the bank of bus center, the bank of bus center, reflecting that the savings through the bank staff can not be taken out, everyone is very anxious.
其中有2個錯誤
城市名“巴中”譯作bus center，屬于專名錯。
“客戶部”漏譯，而且重復了the bank of bus center，這里歸為漏譯。
例2
江南近海濱的一條大路上，一隊清兵手執(zhí)刀槍，押著七輛囚車，沖風冒寒，向北而行。
Google譯文:
Jiangnan near the waterfront on a road, a team of Qing Bing Shouqiangqiang, escorted seven prisoners, the wind cold, northbound.
其中有6個錯誤：
“江南”直接使用拼音Jiangnan，歸為詞語錯中的拼音類錯誤。
“近海濱的一條大路上”譯文為near the waterfront on a road，修飾關(guān)系顛倒，歸為論元關(guān)系錯。
“清兵”和“手執(zhí)刀槍”在譯文中直接使用拼音(后者拼寫錯)，是詞語錯中的2個拼音類錯誤。
黏著語素結(jié)構(gòu)“沖風冒寒”譯文為the wind cold，歸為黏著結(jié)構(gòu)錯。
“向北而行”譯文為northbound，缺核心動詞，為核心動詞錯。
Sogou譯文：
On a main road near the south of the Yangtze river, a team of Bowls, with a knife, held seven prison van, Okikaze, and xing to the north.
其中有3個錯誤：
“清兵”譯作Bowls，為譯詞錯。
黏著語素結(jié)構(gòu)“沖風冒寒”譯文為Okikaze，歸為黏著結(jié)構(gòu)錯。
“向北而行”的“行”直接用拼音xing，歸為詞語錯中的拼音類錯誤。
錯誤分類統(tǒng)計如下表：
從這個樣本看，Sougou漢譯英的質(zhì)量與Google相比大致相當。從錯誤類型看，Sogou漏譯較多，Google論元關(guān)系錯誤較多。
這個考察樣本也比較小，不能全面反映兩個系統(tǒng)的實際水平。但對比英譯漢和漢譯英，兩個評測樣本的規(guī)模大致相當，兩個系統(tǒng)的漢譯英的錯誤都明顯多于英譯漢的錯誤，也許說明漢譯英比英譯漢，難度更大一些。
值得思考的問題
從這兩個系統(tǒng)的測試結(jié)果對比中可以看出一些問題。
(1) 有些語段兩個系統(tǒng)都譯錯了。比如英譯漢例2中的
The company has billions of dollars in oil contracts that can go forward only if the United States lifts sanctions against Russia
其結(jié)構(gòu)是S1 S2 Conj S3，其中S表示小句，Conj表示連詞。兩個系統(tǒng)S2都漏譯。
英譯漢例3中的
his two-decade relationship with Russia, which awarded him its Order of Friendship in 2013, and with Mr. Putin
其結(jié)構(gòu)是 N1 with N2, RS, and with N3，其中N表示名詞短語，RS表示關(guān)系從句。兩個系統(tǒng)都未能把with N2和with N3連起來翻譯。
采用同一個模型的不同系統(tǒng)對于同一個結(jié)構(gòu)的翻譯犯相同的錯誤，也許可以令人懷疑這種模型對于這類結(jié)構(gòu)的適應性。這類結(jié)構(gòu)是否確實包含著本質(zhì)性的翻譯困難?如何解決這種困難?
(2)漢譯英比英譯漢是否確實更為困難?具體的困難在哪里?黏著語素結(jié)構(gòu)顯然是一個不易解決的難點。此外，屬于論元關(guān)系、核心動詞、漏譯類型的錯誤在兩個系統(tǒng)中出現(xiàn)的都比較多，這是為什么?如何解決?
基于神經(jīng)網(wǎng)絡的機器翻譯出現(xiàn)的時間不長，已經(jīng)顯示出明顯的優(yōu)勢。但是任何新方法、新技術(shù)都會有不足之處，神經(jīng)網(wǎng)絡機器翻譯也不會例外。摸索這種方法的天花板，探尋打破天花板的更新的理論和方法，應當是機器翻譯的研究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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