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納·赫爾佐格變得越來越像從前的阿貝爾·費拉拉，阿貝爾·費拉拉正變得越來越像從前的沃納·赫爾佐格。早在幾年前，資深影迷便已注意到這一不同尋常的變化：“陸上行舟”的德國狂想家正與“嗜殺成性”的美國鬼才導演互換角色。
不得不說的故事
自2009年翻拍費拉拉的經典影片《壞中尉》之后，赫爾佐格在費拉拉擅長的題材領域——犯罪/謀殺——中越“陷”越深，冷酷而陰郁的風格在2011年的死刑紀錄片《凝望深淵》中達到極致。相反，費拉拉好似赫爾佐格附體，竟拍出了一部實驗風格的心理災難片《世界末日4時44分》。
在這部濃墨重彩的末世電影中，由威廉·達福飾演的男主角與佛教徒女友在紐約度過了人類歷史上的最后幾小時。除達福之外，演員陣容并不算強大，從頭到尾都是導演的胡謅神侃，詼諧笑鬧間亦不乏哲思，中間還穿插著若干達達主義的黑色喜劇，最后一幕中，吞噬一切的末世之光其實是一段來自YouTube網站的北極光視頻剪輯。
這是一部應當被供奉到精品藝術影院的誠意之作。唯一的問題是，影片居然是出自阿貝爾·費拉拉之手——那個美國人最喜愛也最多產的“野蠻導演”？
“我是看著赫爾佐格、法斯賓德和維姆·文德斯的電影長大的。事實上，赫爾佐格還在我的電影——1990年的《危險游戲》——中出現過，其中一段視頻剪輯來自他的《費茲卡拉度》。”向來以“親德派”自居的費拉拉并不諱言他與赫爾佐格之間的“親緣關系”。然而，在后者翻拍的2009版《壞中尉》上映之后，倆人的友誼亦宣告終結：費拉拉高調指責翻拍版是“山寨作品”，被激怒的赫爾佐格宣布倆人從此絕交。
“我對沃納其實沒有意見，但我對制片人埃德·普雷斯曼有些看法。哈維（哈維·凱特爾，1992版《壞中尉》主演）和我都認為，我們與普雷斯曼有過約定。你不愿意讓我執導電影的續集？沒關系，但是為1992版《壞中尉》工作過的其他人呢？當年他們唯一的酬勞就是咖啡和甜甜圈，你就不能為他們在這部大制作里找一份活兒嗎……？”
這番話依稀有當年那個好萊塢壞小子的影子，盡管如今費拉拉的憤怒更為內斂、克制，尤其是在他將大本營挪到紐約及其他東海岸城市之后，許多頗受影評人青睞的佳作譬如《黑道皇帝》和《葬禮》均誕生于此。《世界末日4時44分》的反響不如前兩者熱烈，但依然不失其狂躁的魅力以及令人目眩的思維回路，藝術與信仰之間的對峙、對死亡與天啟的抗爭尤其令人動容。
憤怒青年轉型
然而，這似乎與我們印象中的費拉拉——以70年代末“下流視頻”嶄露頭角、繼而以《電鉆殺手》在好萊塢殺出血路的另類導演——大相徑庭。
“我們沉溺于無緣由的暴力之中。”費拉拉似乎并不介意“下流”這個字眼，“但你得明白，當時的我們處于一種非常憤怒的狀態。我們在對抗這個體制。這便是憤怒的緣由。然而，在炮制出那些充滿暴力的畫面之后，你不能就這樣推卸責任，與此同時，我還是一位電影制作人。”頓了頓，費拉拉又補充道，“我關注的是影片中的角色。不是憑空炮制出一連串暴力情節，然后將所謂命運加之于人物之上，而是讓人物本身來決定情節的走向。”
自上世紀70年代末以來，費拉拉的御用演員陣容正變得愈來愈強大，其中不乏克里斯托弗·沃肯、哈維·凱特爾、福里斯特·惠特克、威廉·達福這樣的大牌影星，盡管片酬與其身價完全不成正比。據透露，熱拉爾·德帕迪約即將加盟費拉拉的下一部作品——由卡恩性丑聞改編的桃色電影。
對人對己，費拉拉一向寬容，但網絡時代的“盜版者”和“走私犯”依然令他憤恨，因為他們踐踏了藝術家的基本權利——對自己的作品的所有權、控制權以及從中盈利的能力。
“我住在紐約市中心。有人偷了一輛車，5名警察馬上趕到了現場；有人入室行竊，立刻有10名警察出現。這里又不是什么牛仔之城。但是有人偷了我花費500萬美元制作的電影，卻沒有一個人關心。我跟這幫孩子說過：‘這事兒本質上就跟闖進DVD商店，搶走電影碟片一樣。’……現在洛杉磯的編輯們正在上傳并相互轉發《世界末日4時44分》的文件，如果發現字幕或配樂有問題，他們可以下載文件并進行修改。如果哪個不懂事的小毛孩侵入計算機系統，就能偷走我們的電影。”費拉拉的臉上似乎出現了久違的憤怒，“對于我們的作品，我們希望擁有應得的權利。假如你完成了一部電影，無論它有什么意義，無論它是《黑道皇帝》、《壞中尉》還是《地球上最后一個人》，你都希望它成為一個永恒的存在，或者直到世界末日的到來。好吧，謝天謝地，我還沒有餓死。我們都是艱難求生的藝術家。”
遺憾的是，熨燙得筆挺的白襯衫和梳得一絲不茍的白發讓費拉拉看上去并不那么像是一位“艱難求生的藝術家”；不過，他的確像是一位斗士——一位與體制抗爭40余年的憤怒的斗士，或許我們還有40年來等待一個意想不到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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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標題：阿貝爾·費拉拉：浪子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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