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業4年,經歷了3年的超速成長,2011年,凡客誠品創始人、CEO與他的團隊遇到了挫折,而中國行業也遭遇資本的寒冬。
也就是在過去一年,他調整了內部組織架構,完成了向“事業部制”的轉變;反思了諸多失誤,包括對品類拓展邊際的收縮;明白了規模的挑戰,學習如何管理一家員工上萬人、年銷售幾十億的成長型公司。
但這些變化中,陳年疏忽了一點:自己。這位被認為有著強烈文人色彩的創業者,要適應外界對他的明星企業家的定位。可以觀察到的是,在專訪中,他談及讀書時眼中的光,要比討論公司戰略時更為明亮。
但畢竟公司成長太快,而又是一個高度透明的世界。刻意低調的陳年,不僅顯得不“不合群”,而且讓外界猜測“凡客怎么了”?于是巨虧20億元、資金鏈斷裂、高管大量流失等流言一下子變得鋪天蓋地。
他在接受本報專訪中承認,自己過去一段“安分做事,無心于口水仗”,但也開始明白主動溝通、消除神秘感的重要。
其實,這種低調至神秘的態度,與他內心的兩個堅持有關在所有用戶面前的謙卑態度,相信“形勢比人強”的信條。
何謂“形勢比人強”,陳年認為,“天降大任,你恰好就在那個位置。”用他的話,很多人經常發現,自己看到了很多機會,“大時代”卻與自己擦肩而過,就是“錯過了勢”。
這符合他對當下中國電子商務趨勢的判斷:面對資本寒冬的外部沖擊,一批電商將看不到黎明,而大型平臺公司的競爭格局只是剛剛開始。
規模的挑戰
“上規模”之后管理上的挑戰是最大的。我們之前臺階都邁得很容易,今年是遇到挑戰了
《21世紀》:你覺得今年哪些事情對公司的影響比較大?
陳年:我覺得是“上規模”這個事情的挑戰,其中管理上的挑戰是最大的。
今年年初,就已經有人跟我說,說企業規模做到三四十億規模的時候,和幾億、十幾億一定會有很大的區別。凡客第一年營收過億,第二年超過100%的成長,接著是300%的成長,每個臺階都邁得很容易。現在遇到挑戰了。
《21世紀》:在管理上,你做了哪些調整?
陳年:從組織架構上,今天和過去最重大的區別就是今年成立了事業部。過去是條塊分割,產品、推廣、營銷、品牌完全分開。今年成立了五個事業部,每個事業部貫通了從產品、營銷到推廣的所有職能。這個變化第三季度才完成。
五個事業部是按品類分,比如基礎產品事業部,鞋類事業部,運動、時尚男裝事業部,女裝、配飾事業部,絲襪,箱包又是一個事業部。
未來會分割成更多的事業部,現在分得還不夠細。原因是每個事業部需要一個領軍人物,我們現在就五個,未來需要更多的領軍人物。
《21世紀》:如何對每個事業部進行財務管理?
陳年:大家會反復討論新品規劃,包括銷售空間有多大,有多少新用戶、有多少老用戶會購買。除了每個事業部預算體系外,公司還有最基本的也就是整個公司的預算體系,這個預算體系完全是根據新用戶的增長和老用戶的購買率來判斷。比如今天增加三萬個新用戶,這三萬個新用戶多長時間會有二次購買,這是預算的最根本出發點,由這個出發點再回來看各個事業部預算。
《21世紀》:如果對用戶數的趨勢判斷不準怎么辦?
陳年:會越來越精準,從2008年我們積累了四年數據,預測已經很準了。預測至少有兩個功能,一是精準預測市場趨勢,用戶增長率、細分市場增長率,二是考察渠道的有效性。
不管什么樣的渠道(包括、、網絡聯盟、客戶端等),我們對其轉化率都有適時統計。有些投1元賺20元,有的投1元卻只能賺1毛。賺1毛的是不是砍掉?事情還不是這樣簡單,有時候,砍掉賺1毛的,其他渠道的效率反而降低了。
這就是一個系統,這個系統告訴你,不能砍掉“投1元只賺1毛的渠道”。系統背后是數學模型,是對“技術是生產力”、特別“互聯網技術就是生產力”的再現。這個系統是個不斷進化的系統,如同一個復雜的數學模型,我們每天不停的加變量,很有意思。
試錯的代價
錯的比對的更多,正確的就是明星產品。如果比今天這個更大的試錯代價我就扛不住了,代價應在銷售額的5%以內
《21世紀》:凡客從最初成立,你是不是就有一個模糊的不明確的想法,要提倡一種“生活方式”?
陳年:一開始作為我們團隊來說,出發點是要尊重所有的用戶,就是我說的所有人都是我的客人,這是我們想表達的態度。
但這個背后有我內心的糾結,就是之前我做的卓越。卓越這個事惡心了我好多年,一個寫東西的人說我是卓越網的,就特別煩,而且卓越這兩個字發音也非常不好。這是我內心深處的東西,所以要跟它有一個明顯的對立我其實是非常反對卓越的態度。
《21世紀》:尊重所有用戶之下,如何“把握”住主流用戶?
陳年:用戶會告訴我們。比如2009年決定賣帆布鞋,兩天就賣掉了五萬雙。這時候你就可以分析這群用戶背后的屬性,看這個屬性的圈子有多大。再比如2010年我們成規模的做印花圓領T恤,一年賣了200多萬件,今年賣了1000萬件,有很多小孩去買不同款式的很多件,這就是他們的“自我表達”。
《21世紀》:有“把握”錯了的時候么?
陳年:肯定有。錯的比對的更多,正確的就是明星產品。而比如拖把、電飯鍋等東西,從用戶接受角度、從公司運營角度分析,都是錯的。
《21世紀》:試錯是有代價的,你能容忍的底線在哪里?
陳年:到今天還可以容忍,如果比今天這個更大的代價我就扛不住了,比如有一批的定單我就扛不住了(大笑)。代價應該在銷售額的5%以內。
《21世紀》:在邊界拓展這一塊,你們的模式跟對手比優勢在哪里?
陳年:我們的優勢就是獨家的自有品牌。與其他B2C網站相比,所有渠道都希望我們的產品能夠進駐,尤其是把貨放在他們庫房里,因為他們非常清楚,凡客的產品會給他們帶來新用戶,讓他們的用戶產生二次購買,有像暢銷書或明星一樣的力量。
《21世紀》:換句話說,別人要么是網上電器商城,要么是網上書店,自定義了邊界,你們沒有?
陳年:對。但也不是邊界的問題,當你發現這幾個公司打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我們是置身事外的。2011年,凡客擴張得足夠快,自己還在犯錯誤,但沒有人說要跟凡客競爭,打口水仗,我不需要加入這個口水仗。
《21世紀》:F輪融資2.3億美元準備如何花?
陳年:還真沒想好。從長期來講,是投資基礎設施,尤其是系統的自動化,比如倉儲自動化。新的系統要適應B2C這種大規模的倉儲式銷售。
因為凡客在訂單量、件數上已經是中國最大的B2C網站了,因此系統自動化很重要。無論倉儲還是配送,現在的服務品質、運營效率,第三方都達不到我們的要求,需要自己投資改進。
《21世紀》:凡客有沒有邊界?邊界在哪里?
陳年:我覺得,深耕中國互聯網,就會發現每個用戶的各種需要。我們現在還沒有到邊界,絕對值一直在增加也說明這一點。
但2011年的經歷已明確告訴我們,品類拓展肯定有邊界,但用戶邊界還沒到。這就逼得我們回頭來專注自己,做一些深耕細作的事情。
電商的變局
資本市場的變化不說明企業本身有特別大的變化,但資本市場的變化可能讓一些企業受到挫折
《21世紀》:2011年中國電子商務行業經歷了從巔峰到低谷的過山車,你如何評價這種起伏?
陳年:我自己的判斷,這種現象背后最主要是資本市場的變化。資本市場的變化不說明企業本身有特別大的變化,但資本市場的變化可能讓一些企業受到挫折。特別是去年下半年到今年上半年,很多創業者認為電商是個新機會,出現了很多新企業,這些新企業會遇到一些困難,這很正常。
《21世紀》:這些遇到困難的公司會怎樣?會有大批公司倒閉嗎?大公司兼并、進行行業整合會開始么?
陳年:要看有多少值得兼并的對象,這可能是我會思考的問題。
對凡客來說,我兼并誰呢?當你不能脫口而出時,其實相當于沒有。大的平臺公司,除了我們就是京東、亞馬遜、當當、商城,你說這幾家誰兼并誰?如果他們幾家間有兼并,倒是挺有意思的事情。目前來看,我們看不到哪一家有能力兼并另外一家,都做不到。
《21世紀》:那么對垂直電商做并購,做品類的補充呢?
陳年:我最近真的在想這個問題。包括這些創業團隊本身的專注性,可能在什么量級或者規模上對凡客是一個補充。但我還沒有想明白。
《21世紀》:你覺得諸多電商倒閉是不可避免的?
陳年:對。過去三四年,與我們同期有很多公司成立,加上就更多了,超過5000家。這些公司成立時間非常短,又沒有到達一個位置, 即在用戶規模、品牌影響、產品規模沒有到達一個位置,那就很危險了。
尤其是最近兩年成立的公司更危險。因為近兩年是在風險投資拉動下的創業,基本上是“拔苗助長”,是經不住風浪的,一吹就沒。
過去幾年中,我一直在觀察行業格局。2008年我在關心誰?關心PPG,2009年我在關心瑪薩瑪索,2010年我在關心夢芭莎、麥考林。在當時他們是有戲的,是要關注的,但今天我發現他們不需要關注了。這是我好奇的問題。那個時間點對他們非常重要,他就要露頭了,但是沒有露出來。為什么?我也很奇怪。
《21世紀》:后來你分析了嗎?
陳年:我基本上明白了,他們的傳統色彩更重。
《21世紀》:怎么定義傳統色彩?
陳年:就是不理解互聯網。當用戶消費習慣變了的時候,你一定不能固守自己原來的那一套,你要跟著用戶需求去變,用戶已經把它當作消費品了,你還在想它是耐用品,那你就會跟他的需求產生沖突。
側影:他的1984
文/侯繼勇
或許與喬治·奧威爾的《一九八四》有關,陳年對于1984年印象深刻。
陳年記得那一年的好多事:自己的高中生活、中國重返奧運的洛杉磯奧運會、35周年國慶大閱兵。也在那一年,他讀了杜拉斯的《情人》、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等經典,時至今日,后者還是他放在床頭常翻常讀的一本書。
陳年說自己“成長于1984,有情結”;而凡客則服務“生于1984”的一代人。在他看來,1984年成長的一代,或出生的一代,本身就處于一個重要的位置。
回望歷史,也許,陳年在1984年已經朦朧的意識到自己要讓之后的路有不同,這成為了他躁動、叛逆、尋求變化的內心動力。
于是,他在高三逃課回老家做了一段老師,考上大學后又提前一年肄業倒過鋼材,“那純粹是為了生存,想掙一筆很大的錢。”他回憶說,幸運的是他也做到了。
之后他做記者,做編輯,創辦了《好書》和《書評周刊》等留存一個時代記憶溫度的雜志,“實現了自己小的夢想”。他至今都說自己是個“寫字的人”,從不掩飾對完美文字的苛求與偏愛,也因此,他對140字的體嗤之以鼻。
如今談起當年和優秀的作家學者打交道,天天“一堆人聊小說的最高境界”,陳年依舊興奮。而那已經是1990年代末了,互聯網大潮從大洋彼岸洶涌而來,陳年現在也奇怪,“為什么那時有人還每天把讀書寫作看成頭等大事?”
他迎接了新浪潮的挑戰,于2000年加盟卓越網,開始了自己的互聯網生涯。“我覺得卓越網作為互聯網賣書,肯定比《書評周刊》向用戶推薦影響大。”他這樣簡單的解釋。
卓越網成功了,卻成為陳年內心永遠的痛,痛在“卓越”態度與他個人追求平和心境的對立,更痛在將其出售給亞馬遜后遇到的文化沖突與價值失落。“我們是全心擁抱亞馬遜的,但亞馬遜是不擁抱你的。它也不講誠信、法律,明著欺騙,你還沒有辦法。”回憶至此,他仍舊無法不激動。后來在一篇文章中他這樣寫道:“所謂強勢文化是沒有平等可言的。”資本的殘酷也根本不談在西方通行的“普世價值”。
這被視為陳年“修正價值觀”的轉折。而凡客就是這種內心矛盾與價值觀沖突后的產物。陳年說:“做凡客這個事兒讓我覺得溫和,而不是矛盾。扎根在中國,用戶越來越多,用戶獲得了價值,讓你感覺到健康,安全。我自己真正領導了一個團隊,把握了一家公司的命運。”
2011年,陳年與他的團隊遭遇了挫折。但也因為生于1984,這使陳年覺得自己經歷了什么,又反思了什么都是“本當如此”而“微不足道”。也正因此,他在內部做了許多大動作時,卻選擇了暫時對外界的不溝通。他如今也開始反思,開始改變自己,適應這個急速、碎片化、網絡化的傳播時代。
但他有自己的尊重與堅持。在專訪中他多次提到嘉里集團董事長郭鶴年一位華商領袖:1984年,郭鶴年投資“國貿大廈”。到今天,國貿已經成為北京的地標性建筑。在全世界的眼里,這里是“中國崛起”的地標原點。
陳年說:有些人,注定會成為歷史,因為在那個歷史時刻,他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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